乞雨 匿名 2016/10/19
日文原文 插圖作者:香菸先生 插畫隨想
那是我國中時期發生的事。
自學校的歸途上,街上下著雨,我穿著便宜的防雨斗篷沿著回家的路前行。途中,路過在縣道邊的巴士亭時,我看到有屋頂的等候處長椅上坐了一名男子。而令我感到疑惑的,是因為在早上我似乎也在同一個地方看見同一名男子。不知是不是因等公車而感到疲憊,他低著頭盯著地面。然而,當時對此我並沒有在多想。
隔天,也是雨天。早上在前往學校時,我又在巴士亭看到了昨天的同一名男子,他身穿與昨天同樣的服裝,以和昨天相同的姿勢坐著。我不經意地看了兩眼。雖然因為他低著頭而看不太清楚臉部,但是大概年約三十歲左右吧。穿著皺巴巴的襯衫與皺巴巴的西裝褲,身邊並沒有包類的物品,然在長椅一旁立著一把黑傘,那似乎是他唯一的持有物。不知是不是因風吹進去的雨水,男子的雙腳從鞋尖到膝蓋處都是濡濕的狀態。而後,結束一天的課程從學校回家的路上,我又看到同一名男子。
隔天是晴天,巴士亭空無一人。再度在巴士亭目擊男子,是在過了大約一週之後的事。那一天,也是雨天。我因為在意而開始收集情報。果然,那名男子在等的並不是巴士。
他是這個城鎮的人,只有在下雨天的時候,才會像那樣一整天坐在巴士亭的長椅上。因為城鎮小,所以謠言也傳得很快。在數個月前,男子與他的戀人死別。對方是在與數名朋友一起旅行的路途上發生了意外。男子並沒有與她一同去旅行,最後目送女友的位置,就是在那個巴士亭。事故發生後,男子將工作停職,晴天時在家中發呆,雨天時則在巴士亭發呆。
那天,也是從一早就開始下雨。在前一天確認天氣預報的我,迅速地解決了早餐,快速結束準備後,比平常還要早離開家門。我並沒有穿著防雨斗篷騎腳踏車,而是拿著傘以徒步的方式出發。在雨中一路走到巴士亭,便看到男子坐在長椅上,除了他之外一個人也沒有。我若無其事地摺好傘後,在離男子最遠的椅子上坐下。並以餘光偷偷地觀察。男子以前屈的狀態俯首,直愣愣地盯著離他腳尖約數十公分前的地面。兩肘放在膝蓋的位置上,像是祈禱似地交織著的雙手,在兩腳間無力地下垂。可能是讓鬍鬚任意生長的關係,其實比三十歲更加年輕也說不定。他時而重新交錯手指,時而閉眼,或有時僅以嘴角微微地笑。
在巴士亭,莫非會出現戀人的幽靈嗎?也是有這樣的謠言。男子是為了見她而來到這裡之類的。也有人說看到了那個女生就坐在他的身邊。此時,如時刻表準時的巴士駛來,我理所當然地站了起來,經過那名男子的面前,搭上巴士。那時,我偷看了他一旁的位置,當然,只是個空位。在我上公車後,駕駛便馬上關上車門。接著,巴士在雨中緩緩出發,駛離那名男子。我在距離一站的國中前下車,然後以小跑步地方式前往學校。
在我所在的班上,有一位綽號叫做水母的人物。他是所謂『自稱看得見的人』。而我今天之所以會特地搭公車上學,還有蒐集與男子相關的謠傳,原因到頭來可以說都是因為他。由於比平常還要早到的關係,教室裡除了水母君以外,沒有任何人。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讀著書。這傢伙平常動作總是較為遲鈍,但每天卻比任何人都要早到學校。我將書包丟上架子後,在一旁的桌前坐下,他便從埋首的書中抬起臉來,看著我。
「看到了嗎?」當我開門見山地問,他看著我的眼睛則是稍微變細了些。總是缺乏表情的他,這表情我倒是知道。那是「某人又帶來了麻煩的事情了啊」的困擾表情。
「……什麼?」「下雨天巴士亭的男子。」
大概間隔了一陣,他才回答:「啊啊,那個人」。我與他的家雖然在同一個校區,但是南北多少有些距離,他上學時也一定會經過那一個巴士亭前。
「我有看到唷。」「死掉的戀人幽靈嗎?」「……那什麼」
我將至今蒐集來的情報告訴他後,他則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「嗯~」了一聲。
「看到了嗎?」「我想是……沒有看到。」他似乎沒有堅定地確信。話說回來,巴士亭的男子也只是映入他眼簾的程度而已吧。
「那麼,還有可能性的」我這麼一說,大該是因為可以預想接下來的展開,這一次,他非常明確地表現出嫌麻煩的臉。
「一起去看吧!」
而他沒有表示要去或是不去,取而代之的是,再次將目光落在他正在讀的書本上,然後小小地嘆了一口氣。但是那一天,雨在中午便停了,於是決定前往的日子改成了下一次下雨的早上。巴士亭的男子,只有在下雨的時候才會出現。反過來說,只要下雨的話,就算是大半夜他說不定也坐在那裏。當然,那只是我擅自的想像。
接下來的雨,是在數日後降下。「明明也不是梅雨季」媽媽一邊準備早餐,一嘟噥道。確實我也這麼覺得,最近似乎滿常下雨,但是早早降臨的機會也可說是幸運。我比平常早上好幾個小時出門,撐著傘徒步前往與友人會合的地方,那是橫跨於城鎮中心的地藏橋。雖然與學校反方向地繞了遠路,但是我與水母君一起做什麼的時候,行動的起點總是在那裏。到達橋時一如既往,水母君正在等我。我輕輕地舉起手,而他也默默地舉起了手。就那樣,我們兩人往國中的道路邁出步伐。途中,有一台町營巴士超越了我們。
隔著雨漸漸可看到巴士亭。男子,就在那裏。在有如臨時搭建的小屋一般簡陋的建築裡,可座得下6、7人的長椅。男子在最邊邊的位置,一旁立著黑傘,他就座在那裏。我與水母君則在男子的相對方向,我讓水母君靠近男子一側,自己則是在較遠的位置坐下。這樣的話,我就能在與水母君對話的同時一邊觀察男子。我將意識分成約兩層,與身旁的友人進行著上學時學生會說的不著邊際的對話。雖這麼說,但幾乎一如往常,只是我單方面的一直動著嘴而已。
此時,我發現男子身體的肩頭特別的濕。在男子一旁的傘是大人用的大小,到這裡的路上,男子可能是以相當馬虎地撐傘方式過來的。在思考的同時,我的嘴幾乎是無意識地,說起了昨天晚上的電視節目。
「有看到嗎?」
順著話題,我問道。雖然我們沒有任何事先排練,但是至此為止對我的話左耳進右耳出的他,瞄了我一眼。接著往反方男子所在的方向隨意地投以視線,然後說:「……隱約。」
我吞了吞口水,視線跨過水母君的身體定神凝視。男子的身邊誰都沒有。這時,下一班巴士來了。時間結束。水母君先站了起來,我雖然有點心有不甘,但還是跟在他的後頭。在經過男子面前時,突然間水母君停下腳步。由於實在太過突然,我差點撞到他的背。他面無表情的,一直俯視著男子。低著頭的男子則是抬起臉,回看了水母君。兩人視線交錯,卻不發一語。
巴士中有好幾個人訝異的看著我們,我瞬間慌忙地推了水母君的背,硬是把他推上了巴士。這個瞬間,有什麼東西出現在我眼前。在男子的身邊,坐著誰。雖我不經意地又多看了一次,但那時已經消失無蹤。可我沒有看錯。確實,有誰在那裏。上了巴士後,這次換我的袖子被拉了拉。
「……有什麼東西對吧。」在巴士的最後端坐下後我低聲說道,但他以極為平淡的口吻說道:「雖然那個人,似乎沒有看到。」然而他剛才突然停下,不知是否是為了確認。車門關上的聲音響起,巴士出發。我從椅子靠背上方偷偷地探出身子,往後方的窗戶看向外面。男子再次俯首,直盯著地面。
「……告訴他比較好吧?」
對於我的話,水母君默默地搖搖頭。他靠上椅背,將半開的眼睛閉上。我本來想問,你看到了什麼,卻就此打住。確實,就算我們告訴他,他也應該不會相信。結果大概會以為我們把他當成傻子。
「還是看不到,比較好唷。」
水母君閉著眼睛,小小地嘀咕。而當我再次看向窗外。發現雨中,男子彎著身子將額頭靠在自己緊扣的雙手。彷彿在祈禱什麼一般,又好似在乞求。隨著巴士遠離,男子的身影突然縮小,然後不見其影。
接下來有好幾次,我都在那巴士站看見同一名男子,但在某一個下雨天他突然不再出現。因為覺得不可思議而到處打聽的我,結果得知那名男子重新振作,回到了工作崗位上。而後有一天,在我經過巴士亭前時,突然發現長椅邊有一把有印象的黑傘留在那兒。我本以為是男子的東西,說不定是搞錯了。但又或許是男子忘記,要不也可能是他把它丟在那裡。
而那把傘也在數日後也消失無蹤,是被誰拿走了,也終究不得而知。
那是我國中時期發生的事。
自學校的歸途上,街上下著雨,我穿著便宜的防雨斗篷沿著回家的路前行。途中,路過在縣道邊的巴士亭時,我看到有屋頂的等候處長椅上坐了一名男子。而令我感到疑惑的,是因為在早上我似乎也在同一個地方看見同一名男子。不知是不是因等公車而感到疲憊,他低著頭盯著地面。然而,當時對此我並沒有在多想。
隔天,也是雨天。早上在前往學校時,我又在巴士亭看到了昨天的同一名男子,他身穿與昨天同樣的服裝,以和昨天相同的姿勢坐著。我不經意地看了兩眼。雖然因為他低著頭而看不太清楚臉部,但是大概年約三十歲左右吧。穿著皺巴巴的襯衫與皺巴巴的西裝褲,身邊並沒有包類的物品,然在長椅一旁立著一把黑傘,那似乎是他唯一的持有物。不知是不是因風吹進去的雨水,男子的雙腳從鞋尖到膝蓋處都是濡濕的狀態。而後,結束一天的課程從學校回家的路上,我又看到同一名男子。
隔天是晴天,巴士亭空無一人。再度在巴士亭目擊男子,是在過了大約一週之後的事。那一天,也是雨天。我因為在意而開始收集情報。果然,那名男子在等的並不是巴士。
他是這個城鎮的人,只有在下雨天的時候,才會像那樣一整天坐在巴士亭的長椅上。因為城鎮小,所以謠言也傳得很快。在數個月前,男子與他的戀人死別。對方是在與數名朋友一起旅行的路途上發生了意外。男子並沒有與她一同去旅行,最後目送女友的位置,就是在那個巴士亭。事故發生後,男子將工作停職,晴天時在家中發呆,雨天時則在巴士亭發呆。
那天,也是從一早就開始下雨。在前一天確認天氣預報的我,迅速地解決了早餐,快速結束準備後,比平常還要早離開家門。我並沒有穿著防雨斗篷騎腳踏車,而是拿著傘以徒步的方式出發。在雨中一路走到巴士亭,便看到男子坐在長椅上,除了他之外一個人也沒有。我若無其事地摺好傘後,在離男子最遠的椅子上坐下。並以餘光偷偷地觀察。男子以前屈的狀態俯首,直愣愣地盯著離他腳尖約數十公分前的地面。兩肘放在膝蓋的位置上,像是祈禱似地交織著的雙手,在兩腳間無力地下垂。可能是讓鬍鬚任意生長的關係,其實比三十歲更加年輕也說不定。他時而重新交錯手指,時而閉眼,或有時僅以嘴角微微地笑。
在巴士亭,莫非會出現戀人的幽靈嗎?也是有這樣的謠言。男子是為了見她而來到這裡之類的。也有人說看到了那個女生就坐在他的身邊。此時,如時刻表準時的巴士駛來,我理所當然地站了起來,經過那名男子的面前,搭上巴士。那時,我偷看了他一旁的位置,當然,只是個空位。在我上公車後,駕駛便馬上關上車門。接著,巴士在雨中緩緩出發,駛離那名男子。我在距離一站的國中前下車,然後以小跑步地方式前往學校。
在我所在的班上,有一位綽號叫做水母的人物。他是所謂『自稱看得見的人』。而我今天之所以會特地搭公車上學,還有蒐集與男子相關的謠傳,原因到頭來可以說都是因為他。由於比平常還要早到的關係,教室裡除了水母君以外,沒有任何人。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讀著書。這傢伙平常動作總是較為遲鈍,但每天卻比任何人都要早到學校。我將書包丟上架子後,在一旁的桌前坐下,他便從埋首的書中抬起臉來,看著我。
「看到了嗎?」當我開門見山地問,他看著我的眼睛則是稍微變細了些。總是缺乏表情的他,這表情我倒是知道。那是「某人又帶來了麻煩的事情了啊」的困擾表情。
「……什麼?」「下雨天巴士亭的男子。」
大概間隔了一陣,他才回答:「啊啊,那個人」。我與他的家雖然在同一個校區,但是南北多少有些距離,他上學時也一定會經過那一個巴士亭前。
「我有看到唷。」「死掉的戀人幽靈嗎?」「……那什麼」
我將至今蒐集來的情報告訴他後,他則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「嗯~」了一聲。
「看到了嗎?」「我想是……沒有看到。」他似乎沒有堅定地確信。話說回來,巴士亭的男子也只是映入他眼簾的程度而已吧。
「那麼,還有可能性的」我這麼一說,大該是因為可以預想接下來的展開,這一次,他非常明確地表現出嫌麻煩的臉。
「一起去看吧!」
而他沒有表示要去或是不去,取而代之的是,再次將目光落在他正在讀的書本上,然後小小地嘆了一口氣。但是那一天,雨在中午便停了,於是決定前往的日子改成了下一次下雨的早上。巴士亭的男子,只有在下雨的時候才會出現。反過來說,只要下雨的話,就算是大半夜他說不定也坐在那裏。當然,那只是我擅自的想像。
接下來的雨,是在數日後降下。「明明也不是梅雨季」媽媽一邊準備早餐,一嘟噥道。確實我也這麼覺得,最近似乎滿常下雨,但是早早降臨的機會也可說是幸運。我比平常早上好幾個小時出門,撐著傘徒步前往與友人會合的地方,那是橫跨於城鎮中心的地藏橋。雖然與學校反方向地繞了遠路,但是我與水母君一起做什麼的時候,行動的起點總是在那裏。到達橋時一如既往,水母君正在等我。我輕輕地舉起手,而他也默默地舉起了手。就那樣,我們兩人往國中的道路邁出步伐。途中,有一台町營巴士超越了我們。
隔著雨漸漸可看到巴士亭。男子,就在那裏。在有如臨時搭建的小屋一般簡陋的建築裡,可座得下6、7人的長椅。男子在最邊邊的位置,一旁立著黑傘,他就座在那裏。我與水母君則在男子的相對方向,我讓水母君靠近男子一側,自己則是在較遠的位置坐下。這樣的話,我就能在與水母君對話的同時一邊觀察男子。我將意識分成約兩層,與身旁的友人進行著上學時學生會說的不著邊際的對話。雖這麼說,但幾乎一如往常,只是我單方面的一直動著嘴而已。
此時,我發現男子身體的肩頭特別的濕。在男子一旁的傘是大人用的大小,到這裡的路上,男子可能是以相當馬虎地撐傘方式過來的。在思考的同時,我的嘴幾乎是無意識地,說起了昨天晚上的電視節目。
「有看到嗎?」
順著話題,我問道。雖然我們沒有任何事先排練,但是至此為止對我的話左耳進右耳出的他,瞄了我一眼。接著往反方男子所在的方向隨意地投以視線,然後說:「……隱約。」
我吞了吞口水,視線跨過水母君的身體定神凝視。男子的身邊誰都沒有。這時,下一班巴士來了。時間結束。水母君先站了起來,我雖然有點心有不甘,但還是跟在他的後頭。在經過男子面前時,突然間水母君停下腳步。由於實在太過突然,我差點撞到他的背。他面無表情的,一直俯視著男子。低著頭的男子則是抬起臉,回看了水母君。兩人視線交錯,卻不發一語。
巴士中有好幾個人訝異的看著我們,我瞬間慌忙地推了水母君的背,硬是把他推上了巴士。這個瞬間,有什麼東西出現在我眼前。在男子的身邊,坐著誰。雖我不經意地又多看了一次,但那時已經消失無蹤。可我沒有看錯。確實,有誰在那裏。上了巴士後,這次換我的袖子被拉了拉。
「……有什麼東西對吧。」在巴士的最後端坐下後我低聲說道,但他以極為平淡的口吻說道:「雖然那個人,似乎沒有看到。」然而他剛才突然停下,不知是否是為了確認。車門關上的聲音響起,巴士出發。我從椅子靠背上方偷偷地探出身子,往後方的窗戶看向外面。男子再次俯首,直盯著地面。
「……告訴他比較好吧?」
對於我的話,水母君默默地搖搖頭。他靠上椅背,將半開的眼睛閉上。我本來想問,你看到了什麼,卻就此打住。確實,就算我們告訴他,他也應該不會相信。結果大概會以為我們把他當成傻子。
「還是看不到,比較好唷。」
水母君閉著眼睛,小小地嘀咕。而當我再次看向窗外。發現雨中,男子彎著身子將額頭靠在自己緊扣的雙手。彷彿在祈禱什麼一般,又好似在乞求。隨著巴士遠離,男子的身影突然縮小,然後不見其影。
接下來有好幾次,我都在那巴士站看見同一名男子,但在某一個下雨天他突然不再出現。因為覺得不可思議而到處打聽的我,結果得知那名男子重新振作,回到了工作崗位上。而後有一天,在我經過巴士亭前時,突然發現長椅邊有一把有印象的黑傘留在那兒。我本以為是男子的東西,說不定是搞錯了。但又或許是男子忘記,要不也可能是他把它丟在那裡。
而那把傘也在數日後也消失無蹤,是被誰拿走了,也終究不得而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