口內海 匿名 2011/07/05 17:38
日文原文
插圖作者:香菸先生 插畫隨想
這是在我國中時期發生的事。
差不多是等暑假等得不耐煩的7月後半。那天我來到山另一頭的海,在那游了一整天的泳。不是海水浴場,而是在下了陡崖後,只有當地的孩子們才知道的小海濱。那是在夏天空閒時候,能在那裏找到玩伴的地方。那一天,我也是和好幾個不認識的人一起玩耍,然後一同讓曬黑的身體變得更加黑漆。
從海裡上岸,與他們告別後,回到家裡大概是下午6點前左右。在洗澡前,我因游泳的疲憊感到非常口渴,於是便在廚房直接以水杯接了水龍頭的水一口氣喝下。然而什麼都還來不及想,我感受到的不知名違和感,一瞬間轉化成猛烈的嘔吐感。我將剛才喝下的水吐到水槽裡,且因喉嚨的刺辣咳了好一陣。因為是從水龍頭裡出來的水,所以我沒有任何警戒地以為就是水。然我喝下的並不是普通的水,毫無疑問的是鹽水。
咳嗽終於停止,難以置信的我,以食指指腹碰了水龍頭,試著舔了水滴。有海的味道。和小時候在海邊溺水時所喝下的海水是同一個味道。然而為什麼水龍頭會跑出海水呢?我們家的水不是從地下水也不是從山上引流的水,應該是從自來水管理局送來的水,很難想像是自然混入鹽分。
「喔咿──,媽!水龍頭跑出鹽水來了」我一這麼喊,在隔壁客廳的母親便探出頭,那表情一看就知道是對自己孩子充滿懷疑。
「不要騙人了,我剛剛才準備晚餐呢!」
「是真的!你看這個,是鹽水。」
我將杯子裝了水拿給媽媽,她先是懷疑地聞了聞,再稍微以嘴碰了一下,接著就那樣一飲而盡。
「……不要說傻話了,快去洗澡。你看看你,頭髮都乾巴巴的了!」媽媽邊說著邊揉了揉我的頭後,又回到客廳去了。
由於無法釋懷,我又再度從水龍頭裝水,以嘴一碰,舌頭又感發麻。果然不是普通的水,到底是怎麼回事,難道是媽媽說謊。但是她就在我眼前一飲而盡。就算說謊也太拼命,而且根本沒有必要刻意說謊。這恐怕是我在海中游了一整天,味覺也變怪了吧。我如此說服自己,是海水從外滲進,讓身體暫時失常。
然而因為這個味覺錯亂,我如喝下鹽水般的喉嚨感到異常乾渴。關起自來水,我改打開冰箱,拿出裡面的柳橙汁來喝。到入杯中,喝下。然而我又再次吐了出來,這不是鹽水嗎?我驚愕地看著還剩半杯的液體,雖不管顏色還是氣味都是柳橙汁,但我剛剛喝下的,很顯然的就只是有著橘色外觀的鹽水。
接著我也試了其他東西。在冰箱裡的麥茶、牛奶、乳酸菌飲料。連冷凍庫裡的冰塊,都是鹹的,什麼也喝不下。總之還是先去洗澡但在淋浴時,我確信了自己確實變得不正常了。是因為流到嘴裡的水滴,讓我發現雖然身體很清爽,但只有嘴裡與喉嚨是熱的,我不由地想哭。
之後連晚餐都沒有吃,我和媽媽一起去了醫院。檢查的醫生聽了我的話後,只是一個勁地歪著頭難以置信。最後診斷是味覺障礙,但是並沒有診斷出常為其引發原因的內臟病變,原因不明。但是,這個時候,醫生和媽媽都沒有很擔心弟相當樂觀以待。只有我感到說不出的不安。我想應該是沒有人會在有意識的狀態下喝下一杯海水的人,就算有也是少數吧,說到底那並不是能喝的東西。
從隔天起我就住進醫院,並以點滴攝取水份,因我已經無法以普通的方式無法攝取。就算那成分只是單純的水,我也是怎麼都喝不下。就算喝了,也只會吐出來。就算是固體,只要含有太多水分也不行。粥也不行、水果也不行。到最後連自己的唾液的感到很鹹,且漸漸變得沒有喝水也會嘔吐。
吐意幾乎分秒不離,我時常突然從床上坐起來嘔吐,而把被單弄髒了好幾次。且還開始發燒和鬧肚子。這個是身體狀況惡化的副作吧,但是這簡直不僅是我身體的一部分,而是整個身體都壞掉一般。人類,就算沒有食物也可以活上好一陣子,但是如果不能喝水一瞬間就會致命。
住院後僅僅數天,我的體重驚人地下降。我感受到自己身體逐漸地乾涸,仰望天花板,想著自己或許會就這樣變成木乃伊死去。如果這個狀況繼續下去,應該一定會死的。爸爸和媽媽每天都來看顧,雖然平常絕對不會做這種事,但是住院期間,媽媽一直握著我的手,看著這景象,我切身地感受到自己被愛著。我不想死。至今為止的人生,我第一次強烈地這麼想。
過著這樣生活的某一天,有一位友人前來探病。雖說理所當然,如果住院就會向學校請假,但是父母也不知道該怎麼樣向學校說明吧。理由被隱瞞,我也是事後一問才知道,原因被說成是夏天感冒。而那位友人,是為了拿講義到我家時才知道我住院的事。他走進病房,無表情地張開了嘴。然後來到我躺的床邊以認真的口吻說道。
「變瘦了呢……」
這說法實在太滑稽,我忍不住稍稍地笑了。好久沒有笑,連我也因為自己還有笑的力氣而感到驚訝。那時父母都不在,也沒有有其他住院病患,就只有我跟他而已。他是一位綽號叫做『水母』,有點奇怪的男生。有如浮在海中的水母,在班上也是格格不入的存在。理由是,他看得到一般人看不見的東西。所謂『自稱看得見的人』。
該怎麼說,他是自從在自家浴缸裡看見數隻漂浮水母的那天以來,便開始能看得見那個「東西」。雖這麼說,但他卻不曾吹噓此事,且一旦問起,他的回答一貫都是「因為我有病」。
「真的滿糟糕的。或許,會死也說不定」
我面向水母君這麼說道。將這段話脫口而出意外地比我想像的要容易。水母君沉默地望著我,那視線從插在我左手腕關節處的點滴,一路延著細管,到達我頭頂上裝有營養劑與水分的點滴袋。
「這......,不是夏天感冒吧。怎麼了?」
我將從頭到現在為止的事全說給水母君聽。中途,他既沒有點頭也沒有附和,只是靜靜地側耳傾聽。當我講完後,他「嗯~」了一聲。
「欸、你稍微,張開嘴看看。」
「……嘴?」
「恩,像牙齒治療的時候『啊~』那樣。」
我便照他所說張開了嘴,然後只見水母君稍稍地彎腰,往我口中窺探。
「……啊──,這樣的話果然會覺得很鹹呢。」水母君起身。
「你的嘴裡,變成海了唷。」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。
水母君一個人理解似地點點頭後,說道:「那麼,我稍微去一趟海邊」,接著便背向我離去。而我則只能一頭霧水地保持張開嘴的模樣,望著他走出病房。
過了一會兒,我在病房收到了裝著糖果的袋子。護士說是水母君在下面的賣店買來,說要給我的。但因為唾液的關係,鹹味很重的糖一點也不好吃,但和其他東西比起來總算是吃得下的東西。
那天晚上,至今以來最強烈的嘔吐感向我襲來。雖然是睡得正熟的時候,我仍反射性地靠向了放在一旁的水桶,朝裏頭大吐特吐。簡直就像瀑布一般,這形容可說是最為貼切。只出不進且毫無收束停止的跡象。而當終於結束後,我倒進了床裡。
當我醒來時,病房一片明亮,護士與媽媽則在病床旁。我似乎是在無意識下按下了護士鈴。一看,那可輕鬆裝入5公升的水桶裡,有半桶滿的嘔吐物。雖這麼說,但其實胃裡面根本沒有東西,水桶裡裝著的其實是令人發毛的透明液體。自己的身體裡還留有這麼多水分,實在令人震驚。護士與醫生兩人面有難色地交談著,媽媽則是以疲憊的笑容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。
「睡著沒關係的」聽媽媽這麼說,我閉上了眼睛。
然而,這時我卻感受到我的嘴裡有違和感。不,應該說是因為沒有違和感所造成的違和感。總之不知怎麼的,我感到非常清爽。至今為止吐完之後仍都會殘留不快,但剛才的嘔吐簡直像把什麼壞東西全都吐乾淨了一般。我想要吞口水,但嘴裡卻非常的乾渴。我起身含下一顆水母君早上給我的糖果。好甜。是沒有任何阻礙純粹的甜味。
我拜託了媽媽拿水給我。怯生生地沾了一口。第一口先以舌頭確認。第二口再含在口中,接著一口氣喝下去。那時候的水的味道令我永生難忘。現在想一想,住院生活真的非常痛苦,但是我卻只有在那個時候哭了。雖然好不容易攝取的水分馬上變成眼淚我也是覺得很浪費,但是就是無法停止。我邊哭邊跟醫生與媽媽說症狀已經治好。醫生在一旁一臉難以置信,我則與媽媽一同哭泣。從臉頰上滑進嘴裡的眼淚,果然,還有有點鹹。
之後,雖然自己這麼說有點奇怪,但我以非常驚人的氣勢回復。住院本身時間也不是很長,體力也一下子就恢復了。雖沒有辦法參加一學期的結業式,但是似乎可以好好地享受暑假。或許出院也無妨,但為了暫時追蹤觀察,我依然在醫院,點滴倒是拆了,也有力氣在醫院裡到處閒晃。
「啊啊,看起來已經不要緊了呢,真是太好了。」
來到病房的水母君這麼說道。明明露出一點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也好,但是他依然保持著無法判別情感的表情,語調平淡。水母君將像是山一樣的講義堆放在我的病床上。是暑假作業。他過來似乎就是為了拿些東西給我。真是乾脆。該說這就是他的風格嗎。
「什麼時候可以出院?」
「說的也是呢。大概下星期就能回去了吧?」
「嗯~」
之後我與他又隨意地閒聊了一下。
「……我差不多該回去了」
水母君站了起來。然後快要走出病房時,「啊、對了」他突然中途回過頭,「這事的事件,大概,我想是因為的我病除染給你了吧。該說是症狀惡化了嗎。」
我吃了一驚。水母君微微地笑了。從小學六年級認識到現在,我從來沒有看過他那種表情。不對,笑我是有看過,總之那表情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。
「所以,今後或許我們還是不要太常玩在一起比較好吧。只要不要靠近我,你的病自然就會痊癒了唷。」水母君說完便走出病房。
和他在一起的時候,雖然不是很清楚,但是確實我有時能看見奇妙的東西。不僅只是看到,有時還能聽到聲音,甚至有時能輕輕碰到。水母君的病。我是因為被感染,才引發這次事件的嗎,我思考了一陣子。原來如此,或許正如他所言。至今為止只覺得有趣,但是實際上要變成危險性極高的話,又是另外一回事了。
我靠近病房窗邊,打開往外張望。病房雖位於2樓,但是可以從這裡往下看到醫院的入口。我等了一會兒,就看到水母君從入口處出來。
「哦咿――水母――」
雖然沒有離得很遠,我仍大聲地呼喊他的名字。水母君抬起頭轉向我這裡。
「雖然我不是很清楚,這次的這件事,應該是你為我做了什麼吧。謝謝你啊!」
我常常去游泳的海濱附近,有一具女性屍體被發現打撈上來,而那剛好是我症狀好轉的隔天的事。不知道是否有因果關係,也沒有證據,但我無法否認兩者的關聯性。說不定只是我沒有注意到,我或許遇見了她也說不定。還是該說,在海中被相中了呢?當然那只是,說不定而已。
「嘛,因為好像會發生很多事,酷暑段期間我會停止的。但偶爾還是一起玩吧,沒有關吧?」
老實說,我是有打算改變與他的相處方式。像這次的事如再發生我可真受不了。但是,我也不想失去這樣一位有趣的朋友。這是我的結論。
「然後是說,暑假的時候,1 次也好一起去露營吧。我出院後再連絡你啊!」
水母君看了我許久後,突然將雙手做成擴音喇叭的形狀,並以他所能最大的聲音說,「我知道了――」。
插圖作者:香菸先生 插畫隨想
這是在我國中時期發生的事。
差不多是等暑假等得不耐煩的7月後半。那天我來到山另一頭的海,在那游了一整天的泳。不是海水浴場,而是在下了陡崖後,只有當地的孩子們才知道的小海濱。那是在夏天空閒時候,能在那裏找到玩伴的地方。那一天,我也是和好幾個不認識的人一起玩耍,然後一同讓曬黑的身體變得更加黑漆。
從海裡上岸,與他們告別後,回到家裡大概是下午6點前左右。在洗澡前,我因游泳的疲憊感到非常口渴,於是便在廚房直接以水杯接了水龍頭的水一口氣喝下。然而什麼都還來不及想,我感受到的不知名違和感,一瞬間轉化成猛烈的嘔吐感。我將剛才喝下的水吐到水槽裡,且因喉嚨的刺辣咳了好一陣。因為是從水龍頭裡出來的水,所以我沒有任何警戒地以為就是水。然我喝下的並不是普通的水,毫無疑問的是鹽水。
咳嗽終於停止,難以置信的我,以食指指腹碰了水龍頭,試著舔了水滴。有海的味道。和小時候在海邊溺水時所喝下的海水是同一個味道。然而為什麼水龍頭會跑出海水呢?我們家的水不是從地下水也不是從山上引流的水,應該是從自來水管理局送來的水,很難想像是自然混入鹽分。
「喔咿──,媽!水龍頭跑出鹽水來了」我一這麼喊,在隔壁客廳的母親便探出頭,那表情一看就知道是對自己孩子充滿懷疑。
「不要騙人了,我剛剛才準備晚餐呢!」
「是真的!你看這個,是鹽水。」
我將杯子裝了水拿給媽媽,她先是懷疑地聞了聞,再稍微以嘴碰了一下,接著就那樣一飲而盡。
「……不要說傻話了,快去洗澡。你看看你,頭髮都乾巴巴的了!」媽媽邊說著邊揉了揉我的頭後,又回到客廳去了。
由於無法釋懷,我又再度從水龍頭裝水,以嘴一碰,舌頭又感發麻。果然不是普通的水,到底是怎麼回事,難道是媽媽說謊。但是她就在我眼前一飲而盡。就算說謊也太拼命,而且根本沒有必要刻意說謊。這恐怕是我在海中游了一整天,味覺也變怪了吧。我如此說服自己,是海水從外滲進,讓身體暫時失常。
然而因為這個味覺錯亂,我如喝下鹽水般的喉嚨感到異常乾渴。關起自來水,我改打開冰箱,拿出裡面的柳橙汁來喝。到入杯中,喝下。然而我又再次吐了出來,這不是鹽水嗎?我驚愕地看著還剩半杯的液體,雖不管顏色還是氣味都是柳橙汁,但我剛剛喝下的,很顯然的就只是有著橘色外觀的鹽水。
接著我也試了其他東西。在冰箱裡的麥茶、牛奶、乳酸菌飲料。連冷凍庫裡的冰塊,都是鹹的,什麼也喝不下。總之還是先去洗澡但在淋浴時,我確信了自己確實變得不正常了。是因為流到嘴裡的水滴,讓我發現雖然身體很清爽,但只有嘴裡與喉嚨是熱的,我不由地想哭。
之後連晚餐都沒有吃,我和媽媽一起去了醫院。檢查的醫生聽了我的話後,只是一個勁地歪著頭難以置信。最後診斷是味覺障礙,但是並沒有診斷出常為其引發原因的內臟病變,原因不明。但是,這個時候,醫生和媽媽都沒有很擔心弟相當樂觀以待。只有我感到說不出的不安。我想應該是沒有人會在有意識的狀態下喝下一杯海水的人,就算有也是少數吧,說到底那並不是能喝的東西。
從隔天起我就住進醫院,並以點滴攝取水份,因我已經無法以普通的方式無法攝取。就算那成分只是單純的水,我也是怎麼都喝不下。就算喝了,也只會吐出來。就算是固體,只要含有太多水分也不行。粥也不行、水果也不行。到最後連自己的唾液的感到很鹹,且漸漸變得沒有喝水也會嘔吐。
吐意幾乎分秒不離,我時常突然從床上坐起來嘔吐,而把被單弄髒了好幾次。且還開始發燒和鬧肚子。這個是身體狀況惡化的副作吧,但是這簡直不僅是我身體的一部分,而是整個身體都壞掉一般。人類,就算沒有食物也可以活上好一陣子,但是如果不能喝水一瞬間就會致命。
住院後僅僅數天,我的體重驚人地下降。我感受到自己身體逐漸地乾涸,仰望天花板,想著自己或許會就這樣變成木乃伊死去。如果這個狀況繼續下去,應該一定會死的。爸爸和媽媽每天都來看顧,雖然平常絕對不會做這種事,但是住院期間,媽媽一直握著我的手,看著這景象,我切身地感受到自己被愛著。我不想死。至今為止的人生,我第一次強烈地這麼想。
過著這樣生活的某一天,有一位友人前來探病。雖說理所當然,如果住院就會向學校請假,但是父母也不知道該怎麼樣向學校說明吧。理由被隱瞞,我也是事後一問才知道,原因被說成是夏天感冒。而那位友人,是為了拿講義到我家時才知道我住院的事。他走進病房,無表情地張開了嘴。然後來到我躺的床邊以認真的口吻說道。
「變瘦了呢……」
這說法實在太滑稽,我忍不住稍稍地笑了。好久沒有笑,連我也因為自己還有笑的力氣而感到驚訝。那時父母都不在,也沒有有其他住院病患,就只有我跟他而已。他是一位綽號叫做『水母』,有點奇怪的男生。有如浮在海中的水母,在班上也是格格不入的存在。理由是,他看得到一般人看不見的東西。所謂『自稱看得見的人』。
該怎麼說,他是自從在自家浴缸裡看見數隻漂浮水母的那天以來,便開始能看得見那個「東西」。雖這麼說,但他卻不曾吹噓此事,且一旦問起,他的回答一貫都是「因為我有病」。
「真的滿糟糕的。或許,會死也說不定」
我面向水母君這麼說道。將這段話脫口而出意外地比我想像的要容易。水母君沉默地望著我,那視線從插在我左手腕關節處的點滴,一路延著細管,到達我頭頂上裝有營養劑與水分的點滴袋。
「這......,不是夏天感冒吧。怎麼了?」
我將從頭到現在為止的事全說給水母君聽。中途,他既沒有點頭也沒有附和,只是靜靜地側耳傾聽。當我講完後,他「嗯~」了一聲。
「欸、你稍微,張開嘴看看。」
「……嘴?」
「恩,像牙齒治療的時候『啊~』那樣。」
我便照他所說張開了嘴,然後只見水母君稍稍地彎腰,往我口中窺探。
「……啊──,這樣的話果然會覺得很鹹呢。」水母君起身。
「你的嘴裡,變成海了唷。」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。
水母君一個人理解似地點點頭後,說道:「那麼,我稍微去一趟海邊」,接著便背向我離去。而我則只能一頭霧水地保持張開嘴的模樣,望著他走出病房。
過了一會兒,我在病房收到了裝著糖果的袋子。護士說是水母君在下面的賣店買來,說要給我的。但因為唾液的關係,鹹味很重的糖一點也不好吃,但和其他東西比起來總算是吃得下的東西。
那天晚上,至今以來最強烈的嘔吐感向我襲來。雖然是睡得正熟的時候,我仍反射性地靠向了放在一旁的水桶,朝裏頭大吐特吐。簡直就像瀑布一般,這形容可說是最為貼切。只出不進且毫無收束停止的跡象。而當終於結束後,我倒進了床裡。
當我醒來時,病房一片明亮,護士與媽媽則在病床旁。我似乎是在無意識下按下了護士鈴。一看,那可輕鬆裝入5公升的水桶裡,有半桶滿的嘔吐物。雖這麼說,但其實胃裡面根本沒有東西,水桶裡裝著的其實是令人發毛的透明液體。自己的身體裡還留有這麼多水分,實在令人震驚。護士與醫生兩人面有難色地交談著,媽媽則是以疲憊的笑容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。
「睡著沒關係的」聽媽媽這麼說,我閉上了眼睛。
然而,這時我卻感受到我的嘴裡有違和感。不,應該說是因為沒有違和感所造成的違和感。總之不知怎麼的,我感到非常清爽。至今為止吐完之後仍都會殘留不快,但剛才的嘔吐簡直像把什麼壞東西全都吐乾淨了一般。我想要吞口水,但嘴裡卻非常的乾渴。我起身含下一顆水母君早上給我的糖果。好甜。是沒有任何阻礙純粹的甜味。
我拜託了媽媽拿水給我。怯生生地沾了一口。第一口先以舌頭確認。第二口再含在口中,接著一口氣喝下去。那時候的水的味道令我永生難忘。現在想一想,住院生活真的非常痛苦,但是我卻只有在那個時候哭了。雖然好不容易攝取的水分馬上變成眼淚我也是覺得很浪費,但是就是無法停止。我邊哭邊跟醫生與媽媽說症狀已經治好。醫生在一旁一臉難以置信,我則與媽媽一同哭泣。從臉頰上滑進嘴裡的眼淚,果然,還有有點鹹。
之後,雖然自己這麼說有點奇怪,但我以非常驚人的氣勢回復。住院本身時間也不是很長,體力也一下子就恢復了。雖沒有辦法參加一學期的結業式,但是似乎可以好好地享受暑假。或許出院也無妨,但為了暫時追蹤觀察,我依然在醫院,點滴倒是拆了,也有力氣在醫院裡到處閒晃。
「啊啊,看起來已經不要緊了呢,真是太好了。」
來到病房的水母君這麼說道。明明露出一點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也好,但是他依然保持著無法判別情感的表情,語調平淡。水母君將像是山一樣的講義堆放在我的病床上。是暑假作業。他過來似乎就是為了拿些東西給我。真是乾脆。該說這就是他的風格嗎。
「什麼時候可以出院?」
「說的也是呢。大概下星期就能回去了吧?」
「嗯~」
之後我與他又隨意地閒聊了一下。
「……我差不多該回去了」
水母君站了起來。然後快要走出病房時,「啊、對了」他突然中途回過頭,「這事的事件,大概,我想是因為的我病除染給你了吧。該說是症狀惡化了嗎。」
我吃了一驚。水母君微微地笑了。從小學六年級認識到現在,我從來沒有看過他那種表情。不對,笑我是有看過,總之那表情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。
「所以,今後或許我們還是不要太常玩在一起比較好吧。只要不要靠近我,你的病自然就會痊癒了唷。」水母君說完便走出病房。
和他在一起的時候,雖然不是很清楚,但是確實我有時能看見奇妙的東西。不僅只是看到,有時還能聽到聲音,甚至有時能輕輕碰到。水母君的病。我是因為被感染,才引發這次事件的嗎,我思考了一陣子。原來如此,或許正如他所言。至今為止只覺得有趣,但是實際上要變成危險性極高的話,又是另外一回事了。
我靠近病房窗邊,打開往外張望。病房雖位於2樓,但是可以從這裡往下看到醫院的入口。我等了一會兒,就看到水母君從入口處出來。
「哦咿――水母――」
雖然沒有離得很遠,我仍大聲地呼喊他的名字。水母君抬起頭轉向我這裡。
「雖然我不是很清楚,這次的這件事,應該是你為我做了什麼吧。謝謝你啊!」
我常常去游泳的海濱附近,有一具女性屍體被發現打撈上來,而那剛好是我症狀好轉的隔天的事。不知道是否有因果關係,也沒有證據,但我無法否認兩者的關聯性。說不定只是我沒有注意到,我或許遇見了她也說不定。還是該說,在海中被相中了呢?當然那只是,說不定而已。
「嘛,因為好像會發生很多事,酷暑段期間我會停止的。但偶爾還是一起玩吧,沒有關吧?」
老實說,我是有打算改變與他的相處方式。像這次的事如再發生我可真受不了。但是,我也不想失去這樣一位有趣的朋友。這是我的結論。
「然後是說,暑假的時候,1 次也好一起去露營吧。我出院後再連絡你啊!」
水母君看了我許久後,突然將雙手做成擴音喇叭的形狀,並以他所能最大的聲音說,「我知道了――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