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母星 匿名 2011/07/21 17:35
日文原文
插圖作者:香菸先生 插畫隨想
那是我小時候,第一次到『自稱看得見的人』友人家裡玩時所發生的事。當時的我是小學六年級生,而友人也是在這個年紀轉學轉到與我同個班級。第一印象是『陰鬱無趣的傢伙』,所以也就沒什麼說話。然我們是某一件事情而開始變得要好,而那又是另外一個故事。
季節是初秋。
放學我先回家一趟放好書包後,便踩著腳踏前往集合地點,那座橫跨在城鎮中心的橋樑。來到被稱作地藏橋的橋梁上,先到達的朋友已在那裏等著了。他將手靠在欄杆上望著河川流水發呆,似乎沒有注意到我,於是我悄悄地停下腳踏車,躡手躡腳地靠近。
「哇」
我從後方抓住他的肩膀搖晃。然而,反應並不如預期。既沒有放聲大叫,也沒有驚嚇顫抖。他只是緩緩地回過頭,望著我說道。
「嚇了我一跳。」
「根本沒有吧?」
他叫做水母君。當然,只是綽號。據說他是小時候,自從在自家浴缸裡看見漂浮的水母君後,便開始能看見一般人看不見的東西。而我今天拜訪,就是想順便確認。也就是說,我想要知道他家的浴缸到底有沒有水母君,還有我到底能不能看到這件事。
過橋向南,我們倆並排踩著腳踏車前進。
我們所住的城鎮,有一條正好將整座城鎮分成南北兩半的河流經過,我是住在北區,水母君則是住在南區的人。他的家在稍微偏離住宅區的半山腰上,是腹地廣闊的家。四周被白色的矮牆包圍,穿過木門後,撲滿砂石的寬闊庭園在眼前開展。而前方那水母君的家,若稱其為宅邸什麼的也不為過,那是一棟橫向比縱向要更為延伸的日式建築。
木造的外觀,是經年累月才變成這模樣的吧。與其說是木頭色,不如說看起來像是漆黑的墨色。說詭異,就是一棟詭異的黑色房屋。我一瞬間有點猶豫是否要進去,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外觀的關係。
「不進來嗎?」一看,水母君開著玄關的門朝我的方向看。我在他的催促之下進入家中。
由於家中打掃得非常乾淨,外觀給人的詭譎感也因此銷聲匿跡。據水母君所說,現在這個寬大的房子裡只住了4個人。祖母、父親、身為水母君哥哥的次子。而水母君是這個家中三兄弟的老么。然後,我也得知他的母親已不在人世。聽說是在生完水母君之後就過世,詳細的情形,我沒有多問。而這個家的長子是在外縣的大學生。次子是高中生,父親則在工作。祖母應該是在家中,但是並沒有看到她的身影,也沒有感受到任何氣息。然當我問起她的行蹤,水母君的回答則是:「在這個家的某處吧?」。
從玄關往內看的左側,是家人大家吃飯的大廳房,往右走,則是每個人各自的房間還有浴室及廁所,水母君這般向我說明。通往2樓的階梯上去後,馬上就是他被分配到的房間。水母君的房間,跟我比起來要寬敞了2倍。面西的牆全是書櫃,而在房間的角落則有一張對小孩來說稍大的書桌。
「這裡本來是爺爺的書齋。」水母君說。確實看起來不像兒童房。瞄向書櫃,地區歷史相關書籍、和歌集整齊排列,還有像是醫學類的書,但卻沒有漫畫書之類的蹤影。
「水母君,你都在這裡做什麼?」
「看書,或是睡覺。」回答相當簡單。
確實,在水母君的房間裡看起來也沒有什麼有趣的東西。這麼想的我,於是請他帶我看看家裡。
二樓總之就是小孩房的樣子,爬上樓梯後三間最裡面的是大哥、中間是二哥、最前面的是水母君。雖然我也有要求看看哥哥們的房間,但水母君卻說:「我平常就被討厭了所以不行。」
「話說,兩個哥哥,也是看得見的人?」
水母君搖了搖頭。
「這個家裡,只有我跟奶奶看得到唷。」
下到1樓,我們兩人把每個房間都看了一遍。有充滿掛軸與擺設的房間,還有感覺打掃起來會很累的長廊,且意外地也有洋式的廁所。雖然水母君總是一副很無聊的樣子,但是對我而言,在老舊的大房子裡探險,總覺得非常興奮。
「這裡是浴室。」
這樣到處亂晃間,終於來到今天的主要活動。從脫衣間往浴室瞧,有一個看起來可以容納2個大人的不銹鋼製浴缸。原本我想像這裡會跟廁所一樣,應該會是五右衛門浴缸什麼,因而有些失望。想著裏頭應會有水母君漂浮,但也沒有那種東西。是說裡面根本也沒有水,且才大約下午5點,這也是理所當然的。
「你們在做什麼啊?」
因為這沙啞的聲音,我在原地稍微彈起。驚訝地回頭發現有一位手抱笳籬彎腰駝背的白髮老婆婆。
「奶奶」水母君說道。看來這個人好像就是水母君的祖母。
「妳去哪裡了?」
「在那裡,一樣和那個人說了話唷。」老婆婆說著,將視線轉向了我。
「啊啊,我有說過了吧,今天會帶朋友來。這個人,就是那位朋友」
「妳好」我低下頭,老婆婆將那彎曲腰桿上方的臉,湊近到我的臉旁。瞇起眼睛,臉上的皺紋一口氣歪扭地笑了起來。雖好像看起來不是,但是聽得出「嗚呵、嗚呵」是愉快的笑聲。
「浴缸裡,有什麼嗎?」突然被這麼一問,我一時語塞。正當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時,老婆婆又「嗚呵、嗚呵」地笑了。
「晚餐留下來吃啊,我剛在山上採到了蜂斗菜」
「啊不…那個…」
當我正想說不用麻煩時,老婆婆用手指向天花板,說道:「傍晚會下雨吧,在雨停之前,就待在這裡吧?」。
傍晚之雨,是指傍晚的雷陣雨嗎?早上看天氣預報,今天整天應該都是晴天。
「因為剛才水母們蜂擁而出。到時候,就會下雨」
我不由地看向水母君。不發一語地表示『真的嗎?』,
水母君仍保持面無表情搖了搖頭。應該是想說『不知道』吧。
數分鐘後,我在水母君的房間,面向窗外往上看著天空。雨,正在下著,真的如同水母君的祖母所說。雖然沒有下很久,但說是傾盆大雨也不為過,雨勢非常強勁。我打了電話,告訴家裡在雨停之前會待在水母家,而回應只有『這樣啊,不要給人家添麻煩唷』。我的父母算是放任主義,不太在意小孩子做什麼。
「每到下雨天,街上似乎就會冒出許多水母唷。噗噗地漂浮著,往天空向上游去。簡直像是鯉躍龍門一般。」坐在椅子上看書的水母君嘀咕道。
「… … 真的假的。你看得到那樣的景象?」然而水母君搖了搖頭。
「我看不到唷。我看得到的,只有在浴缸有水的時候。」
我面向窗外凝視著雨,邊問起之前就一直很在意的事。
「吶,是說,你在浴缸裡看到的水母,長什麼形狀啊?」
「很普通的水母唷。白白的、圓圓的、有觸角。……啊、也許有點發亮。」
我閉上眼睛試著想像。無數的水母逆著雨,往空中攀升的模樣。一個一個淡淡地發著光,那是幻想式的光景。而當我再度張開眼,在眼前的則是轉暗且正在下雨的家屋庭院這樣理所當然的景色。
此時,水母君的父親結束工作回到家裡。聽說是在大學從事研究的人,他有著一張與水母君完全不像的嚴肅臉孔。而水母君說了我的事後,只見他稍微往我這裡一瞥,然後說了一句「我知道了」。也許在話少這點上,兩人還滿像的。二哥還沒回家,但平常好像就是這樣。晚餐沒有等他便開飯。大家聚集到大廳房,圍著一個桌子坐下。似乎可以舉辦大型宴會的房間裡僅坐了4個人,不管怎麼說總覺得很寂寞。乾燒蜂斗菜、白飯、味噌湯、馬鈴薯沙拉、炒肉與蔬菜。感覺是祖母總會做的晚餐。
最後祖母入座後,首先由水母的父親說了「我要開動了」,之後便開飯,而我也學著,做了在家裡不太會做的合掌並說「我要開動了」。桌上也有酒,是以一升瓶裝名字看不懂的燒酌。但水母君的爸爸並沒有碰那瓶酒。而這時候我突然才注意到,桌上放了五人份的菜餚。我一開始以為,那是還沒有回來的二哥的份,但並不是。祖母拿起一升瓶,倒入一個空杯中。而那個位置沒有任何人。
「吶,我跟你說唷,爺爺。今天這孩子,帶了朋友來呢!」祖母對著應該沒有任何人的空間說著。簡直就好像有誰在那裏一般。而爺爺,大概是隔壁間掛著的黑白相片中其中一人吧。與看不見的誰開心地說著話,時而附和,時而歡笑,彷彿好像在看默劇一般。當我愕然時,坐在我對面的爸爸這樣說道。
「… …抱歉啊,不用在意沒關係。那是因為她瘋了。」
「嗚呵、嗚呵」老婆婆笑著。
坐在隔壁的水母默默地動著筷子與嘴。
我什麼話也說不口,故意發出聲響地大口扒飯。
晚餐結束後是大約7點半左右。而那時傾盆驟雨彷彿不曾發生過般地停了。外頭吹起涼爽的風,而我婉拒水母君父親要開車送我回家的提議,一個人騎著腳踏車踏上歸途。
「爺爺也是、雨天漂浮的水母也是、還有老奶奶常常說話的那個人,我都看不到。所以『奶奶並沒有瘋唷』我說不出口。」這是為了送我一個人來到門口的水母君,與我道別時說的話。
「… …也許,真的瘋了也說不定。」水母君說。
──但是,你也一樣看得見吧──
已到咽喉的話語,我勉強地吞了回去。
『因為我有病』我想起他曾自己這麼說。而那時,當父親說出『她瘋了。』時,水母君是怎麼想的呢。我邊往家踩著腳踏車,滿腦子都是這些事。然在通過地藏橋,進入北端時,我不經意停下腳踏車回了頭。一瞬間,我似乎看見了什麼。但當我轉過去時已經消失。我站在那裏好一會兒。似乎是白白地、淡淡地、像觸手般線狀的什麼。那是回到天空時落單的,水母嗎?
如果是,我說不定也變得有點瘋狂了。然而,這想法並不如想像般的討厭。水母君是好傢伙,雖然晚餐氣氛很糟,但老婆婆的晚餐本身非常美味。我再次採起腳踏車仰望天空時,雲縫間透著星光。跑到天上的水母,接下來會做什麼呢?
我想像著,要變成星星就好了。水母星、水母座或是,水母星雲之類的。而當我得知在這其中真的有那麼一個時,是我再長大一點後的事,但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。
插圖作者:香菸先生 插畫隨想
那是我小時候,第一次到『自稱看得見的人』友人家裡玩時所發生的事。當時的我是小學六年級生,而友人也是在這個年紀轉學轉到與我同個班級。第一印象是『陰鬱無趣的傢伙』,所以也就沒什麼說話。然我們是某一件事情而開始變得要好,而那又是另外一個故事。
季節是初秋。
放學我先回家一趟放好書包後,便踩著腳踏前往集合地點,那座橫跨在城鎮中心的橋樑。來到被稱作地藏橋的橋梁上,先到達的朋友已在那裏等著了。他將手靠在欄杆上望著河川流水發呆,似乎沒有注意到我,於是我悄悄地停下腳踏車,躡手躡腳地靠近。
「哇」
我從後方抓住他的肩膀搖晃。然而,反應並不如預期。既沒有放聲大叫,也沒有驚嚇顫抖。他只是緩緩地回過頭,望著我說道。
「嚇了我一跳。」
「根本沒有吧?」
他叫做水母君。當然,只是綽號。據說他是小時候,自從在自家浴缸裡看見漂浮的水母君後,便開始能看見一般人看不見的東西。而我今天拜訪,就是想順便確認。也就是說,我想要知道他家的浴缸到底有沒有水母君,還有我到底能不能看到這件事。
過橋向南,我們倆並排踩著腳踏車前進。
我們所住的城鎮,有一條正好將整座城鎮分成南北兩半的河流經過,我是住在北區,水母君則是住在南區的人。他的家在稍微偏離住宅區的半山腰上,是腹地廣闊的家。四周被白色的矮牆包圍,穿過木門後,撲滿砂石的寬闊庭園在眼前開展。而前方那水母君的家,若稱其為宅邸什麼的也不為過,那是一棟橫向比縱向要更為延伸的日式建築。
木造的外觀,是經年累月才變成這模樣的吧。與其說是木頭色,不如說看起來像是漆黑的墨色。說詭異,就是一棟詭異的黑色房屋。我一瞬間有點猶豫是否要進去,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外觀的關係。
「不進來嗎?」一看,水母君開著玄關的門朝我的方向看。我在他的催促之下進入家中。
由於家中打掃得非常乾淨,外觀給人的詭譎感也因此銷聲匿跡。據水母君所說,現在這個寬大的房子裡只住了4個人。祖母、父親、身為水母君哥哥的次子。而水母君是這個家中三兄弟的老么。然後,我也得知他的母親已不在人世。聽說是在生完水母君之後就過世,詳細的情形,我沒有多問。而這個家的長子是在外縣的大學生。次子是高中生,父親則在工作。祖母應該是在家中,但是並沒有看到她的身影,也沒有感受到任何氣息。然當我問起她的行蹤,水母君的回答則是:「在這個家的某處吧?」。
從玄關往內看的左側,是家人大家吃飯的大廳房,往右走,則是每個人各自的房間還有浴室及廁所,水母君這般向我說明。通往2樓的階梯上去後,馬上就是他被分配到的房間。水母君的房間,跟我比起來要寬敞了2倍。面西的牆全是書櫃,而在房間的角落則有一張對小孩來說稍大的書桌。
「這裡本來是爺爺的書齋。」水母君說。確實看起來不像兒童房。瞄向書櫃,地區歷史相關書籍、和歌集整齊排列,還有像是醫學類的書,但卻沒有漫畫書之類的蹤影。
「水母君,你都在這裡做什麼?」
「看書,或是睡覺。」回答相當簡單。
確實,在水母君的房間裡看起來也沒有什麼有趣的東西。這麼想的我,於是請他帶我看看家裡。
二樓總之就是小孩房的樣子,爬上樓梯後三間最裡面的是大哥、中間是二哥、最前面的是水母君。雖然我也有要求看看哥哥們的房間,但水母君卻說:「我平常就被討厭了所以不行。」
「話說,兩個哥哥,也是看得見的人?」
水母君搖了搖頭。
「這個家裡,只有我跟奶奶看得到唷。」
下到1樓,我們兩人把每個房間都看了一遍。有充滿掛軸與擺設的房間,還有感覺打掃起來會很累的長廊,且意外地也有洋式的廁所。雖然水母君總是一副很無聊的樣子,但是對我而言,在老舊的大房子裡探險,總覺得非常興奮。
「這裡是浴室。」
這樣到處亂晃間,終於來到今天的主要活動。從脫衣間往浴室瞧,有一個看起來可以容納2個大人的不銹鋼製浴缸。原本我想像這裡會跟廁所一樣,應該會是五右衛門浴缸什麼,因而有些失望。想著裏頭應會有水母君漂浮,但也沒有那種東西。是說裡面根本也沒有水,且才大約下午5點,這也是理所當然的。
「你們在做什麼啊?」
因為這沙啞的聲音,我在原地稍微彈起。驚訝地回頭發現有一位手抱笳籬彎腰駝背的白髮老婆婆。
「奶奶」水母君說道。看來這個人好像就是水母君的祖母。
「妳去哪裡了?」
「在那裡,一樣和那個人說了話唷。」老婆婆說著,將視線轉向了我。
「啊啊,我有說過了吧,今天會帶朋友來。這個人,就是那位朋友」
「妳好」我低下頭,老婆婆將那彎曲腰桿上方的臉,湊近到我的臉旁。瞇起眼睛,臉上的皺紋一口氣歪扭地笑了起來。雖好像看起來不是,但是聽得出「嗚呵、嗚呵」是愉快的笑聲。
「浴缸裡,有什麼嗎?」突然被這麼一問,我一時語塞。正當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時,老婆婆又「嗚呵、嗚呵」地笑了。
「晚餐留下來吃啊,我剛在山上採到了蜂斗菜」
「啊不…那個…」
當我正想說不用麻煩時,老婆婆用手指向天花板,說道:「傍晚會下雨吧,在雨停之前,就待在這裡吧?」。
傍晚之雨,是指傍晚的雷陣雨嗎?早上看天氣預報,今天整天應該都是晴天。
「因為剛才水母們蜂擁而出。到時候,就會下雨」
我不由地看向水母君。不發一語地表示『真的嗎?』,
水母君仍保持面無表情搖了搖頭。應該是想說『不知道』吧。
數分鐘後,我在水母君的房間,面向窗外往上看著天空。雨,正在下著,真的如同水母君的祖母所說。雖然沒有下很久,但說是傾盆大雨也不為過,雨勢非常強勁。我打了電話,告訴家裡在雨停之前會待在水母家,而回應只有『這樣啊,不要給人家添麻煩唷』。我的父母算是放任主義,不太在意小孩子做什麼。
「每到下雨天,街上似乎就會冒出許多水母唷。噗噗地漂浮著,往天空向上游去。簡直像是鯉躍龍門一般。」坐在椅子上看書的水母君嘀咕道。
「… … 真的假的。你看得到那樣的景象?」然而水母君搖了搖頭。
「我看不到唷。我看得到的,只有在浴缸有水的時候。」
我面向窗外凝視著雨,邊問起之前就一直很在意的事。
「吶,是說,你在浴缸裡看到的水母,長什麼形狀啊?」
「很普通的水母唷。白白的、圓圓的、有觸角。……啊、也許有點發亮。」
我閉上眼睛試著想像。無數的水母逆著雨,往空中攀升的模樣。一個一個淡淡地發著光,那是幻想式的光景。而當我再度張開眼,在眼前的則是轉暗且正在下雨的家屋庭院這樣理所當然的景色。
此時,水母君的父親結束工作回到家裡。聽說是在大學從事研究的人,他有著一張與水母君完全不像的嚴肅臉孔。而水母君說了我的事後,只見他稍微往我這裡一瞥,然後說了一句「我知道了」。也許在話少這點上,兩人還滿像的。二哥還沒回家,但平常好像就是這樣。晚餐沒有等他便開飯。大家聚集到大廳房,圍著一個桌子坐下。似乎可以舉辦大型宴會的房間裡僅坐了4個人,不管怎麼說總覺得很寂寞。乾燒蜂斗菜、白飯、味噌湯、馬鈴薯沙拉、炒肉與蔬菜。感覺是祖母總會做的晚餐。
最後祖母入座後,首先由水母的父親說了「我要開動了」,之後便開飯,而我也學著,做了在家裡不太會做的合掌並說「我要開動了」。桌上也有酒,是以一升瓶裝名字看不懂的燒酌。但水母君的爸爸並沒有碰那瓶酒。而這時候我突然才注意到,桌上放了五人份的菜餚。我一開始以為,那是還沒有回來的二哥的份,但並不是。祖母拿起一升瓶,倒入一個空杯中。而那個位置沒有任何人。
「吶,我跟你說唷,爺爺。今天這孩子,帶了朋友來呢!」祖母對著應該沒有任何人的空間說著。簡直就好像有誰在那裏一般。而爺爺,大概是隔壁間掛著的黑白相片中其中一人吧。與看不見的誰開心地說著話,時而附和,時而歡笑,彷彿好像在看默劇一般。當我愕然時,坐在我對面的爸爸這樣說道。
「… …抱歉啊,不用在意沒關係。那是因為她瘋了。」
「嗚呵、嗚呵」老婆婆笑著。
坐在隔壁的水母默默地動著筷子與嘴。
我什麼話也說不口,故意發出聲響地大口扒飯。
晚餐結束後是大約7點半左右。而那時傾盆驟雨彷彿不曾發生過般地停了。外頭吹起涼爽的風,而我婉拒水母君父親要開車送我回家的提議,一個人騎著腳踏車踏上歸途。
「爺爺也是、雨天漂浮的水母也是、還有老奶奶常常說話的那個人,我都看不到。所以『奶奶並沒有瘋唷』我說不出口。」這是為了送我一個人來到門口的水母君,與我道別時說的話。
「… …也許,真的瘋了也說不定。」水母君說。
──但是,你也一樣看得見吧──
已到咽喉的話語,我勉強地吞了回去。
『因為我有病』我想起他曾自己這麼說。而那時,當父親說出『她瘋了。』時,水母君是怎麼想的呢。我邊往家踩著腳踏車,滿腦子都是這些事。然在通過地藏橋,進入北端時,我不經意停下腳踏車回了頭。一瞬間,我似乎看見了什麼。但當我轉過去時已經消失。我站在那裏好一會兒。似乎是白白地、淡淡地、像觸手般線狀的什麼。那是回到天空時落單的,水母嗎?
如果是,我說不定也變得有點瘋狂了。然而,這想法並不如想像般的討厭。水母君是好傢伙,雖然晚餐氣氛很糟,但老婆婆的晚餐本身非常美味。我再次採起腳踏車仰望天空時,雲縫間透著星光。跑到天上的水母,接下來會做什麼呢?
我想像著,要變成星星就好了。水母星、水母座或是,水母星雲之類的。而當我得知在這其中真的有那麼一個時,是我再長大一點後的事,但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。